做了一个梦。
身背大剑和火枪行走在沼泽与泥潭，远处的蓝山发出磷磷微光。
自己踩在碎石和横木铺成的道路，在荒无人烟的小径上横跨原野，从一片苔原，默默的穿越到另一片苔原。
“为什么鱼会有鳞片？”
“为什么这里没有蜥蜴？”
“为什么这里明明连一个树桩也找不到，泥潭中却遍布木条和圆木？”
某个吵闹的女孩在身旁喋喋不休。
泥浆在皮靴的附近漫上来，然后浸透了自己的袜子和皮肤，凉爽异常。
“只能到这儿了。”
身后的金发女人说。
他回头，没记住她的样貌到底是记忆碎片里的哪副面孔。
但他记住了那个瞬间——梦里，原本只生长地衣和苔藓的荒芜世界上，冻土开始融化。
很快，这里勃然绽开无名的花儿。
◇◇◇◇
杰尔睁开双眼。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在长的令人发疯的时日里，与休憩为伴的仅有无边的黑暗。
他抬起左手，扫了一眼戴在内侧的腕表，分针才走过去十五度，整个表盘的十二分之一。
他轻轻叹息，看向窗外的街角，那件纯白的衣物在街头分外扎眼。
果然还在那里。
男人烦躁的挠挠眉角，虽然他早就料想到会被多拉贡教会的人缠上，但是压根就没准备好如何应对这些固执的家伙。
“不来谈谈吗，还是说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轻轻抚摸蹲坐在板条箱上的沙哈，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倚墙盯着自己的老人。
杰尔张开五指，收拢之后在此舒展开，然后再伸出食指和中指，在胸前比了半圈姿势。
［交流？］
老者似乎对他的哑语很感兴趣，略加思索之后，他也开始比划明显比杰尔生疏的手语。
［我，在这儿，你，待着，很好。］
［为什么监视我。］
老者抚了抚自己的长髯，思索良久之后，才再次发出一句碎片化的回答。
［你们，谁？恶意？］
屋内的人做了一个沐看不懂的手势，像是否决，又像是肯定。
［最后，问题。］
老者的眼眸穿过玻璃刺穿男人的心脏。
［名字？］
杰尔起身，在窗户上轻轻哈上一口气，缓慢而工整地写下四个字母。
老者微微颔首，咆哮的寒风中，他的长袍飘摇着，让人想起逆着河流前进的纸船。
活板门响了，匠人带着地下室的潮湿空气顺着梯子爬上柜台的后方，胸前那块布料似乎更加脏污了一些。
杰尔把视线从窗外挪开，从口袋里提出他的钱包。
“怎么样？”
“焕然一新，转轮枪的好处就是结构简单，拆卸根本用不着多少功夫。”
店长从围裙的兜袋内拿出酒壶灌了两口，然后把杰尔的手枪放回桌面。
“十四个纹银外带六枚铜币。”
“拿去。”
男人无言地把钱币摔在柜台上，丁零当啷间，老板开始发出心虚的讪笑。
“……其实，我都做好你还价的准备了。”
谢顶的男人摸了摸自己已经寸草不生的头顶，似乎在找如何化解尴尬的金句良言。
“对我而言没有必要纠结这种小事。”
“啊……这……那……那顺便把这个也拿走吧，宰客宰的太厉害我也在意不过。”他躬身，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散发着松香味的木盒，“反正也没人买这种被军队刷下来的次品，放这里还占空间。”
杰尔轻轻按下卡钮，被弹簧释放的锈铜撞击木材，发出沉浑厚重的噗啪闷响。
一把长度适中的银白色刺刀静静躺在里面，刃面很干净，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打上铭文，或许还没来得及达到那道工序就已经被彻底放弃，又或者从来内打算被印上去过。
光线从窗户那里照进来，钢材反射出他遍布疤痕的面庞。
“比我想象里的漂亮。”
“那是自然，就算是次品，亘恒货也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刃是我自己开的，当然没有削铁如泥的那种程度，不过切割肉砍个树枝应该是没有问题。”
杰尔把手枪揣进内袋，然后再把木盒的卡扣封好夹在腋下，盒子的尺寸不算小，但是在他健硕的身躯之下却显得的刚刚好。万物都是相对的。
沙哈扑棱着翅膀飞上他的肩头。
“刀鞘我就不送了哈，欢迎再次光临。”
男人没回答，他戴上大檐帽，低下身子拉开门，环视四周。
街角的神官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在胡言乱语的醉鬼。
不是鹿头酒吧对面瘫坐着的那个，至少他们没有同一双眼睛。
杰尔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武器店内的光景，室外不断放低的亮度让老板在上午就不得已点起了灯，此刻他正在好奇的看着橱窗上尚未散去的四个字母，被生活磨平个性的双眼中充斥着疑惑。
头顶的卷云正在酝酿一场风暴。
或许浩劫将至……
◇◇◇◇
天气情况很糟糕。
先是暴雨，然后是水珠被远郊冷空气生生冻结而形成的冰雹，前者尚还能用油毡雨披来阻挡，而当后者来临时，好不容易发现正确道路的两位魔女只能就地寻找掩体来应对从天而降的硕大冰珠。
“没成想还给寒冬的天气摆了一道。”
杨基周围的空气正在以不可思议的方向逆流而上，被树木的枝叶减速而变得缓慢的冰雹随即和砸到弹性凝胶般的远远抛开。
维持着高强度的重力控制术太消耗法力了，最后的办法还是把功率调到最低，最小限度地把那些杂物弹开。
就好像被野狼咬断尾巴的犬那般，只敢守着自己家门口作为自己最后的底线，而再没有勇气往丛林纵深一步那般寸步难行。
“我们什么时候入城？”
褐发女人无聊的驱使地上的两块小石头漂浮在半空，让它们相撞时发出噼啪的声音。
“……半夜如何？就算有那个石像鬼的帮助，我们两个人突破那里未免有些困难。”
“可以是可以，”杨基控制重力把石头丢到远处，“只不过潮湿的环境会让你的能力变得更加不可控吧，记得稍微悠着点。”
倚着树干的罗比根抬起手掌，静静观摩着自己的手掌。指甲修剪的很干净，她把注意力集中在纤长白皙的食指末端，很快就闪烁起飘忽不定的蓝色闪光。
“我当然知道，”她慢慢开口，“把活的［月面之子］带走，而不是拖回去一具被电的焦脆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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